没有人能像雅斯贝尔斯那样,使我们克服对于公共领域的不信任,并让我们感受到在所有人面前赞美我们所热爱的人时的那种光荣和喜悦。这是由于,雅斯贝尔斯从未染上知识分子所具有的那种普遍的偏见,亦即认为公共性的强光使一切都变得平面化和狭隘化了,只有庸才才会在其中如鱼得水,因此哲学家必须保持他与公众的距离。
那次电话里的聊天谈了可不短,对方谈到了体制下的用人,“大面上说我们是任人唯贤,老百姓则骂任人唯亲,其实都不对。干部路线排第一的既不是任人唯贤,也不是任人唯亲,而是任人唯上。上级要你安排谁你就安排谁,否则上级不高兴,自己的位子就不稳当了。” 李珞明白,这是朋友规劝他呢,劝他别和组织对着干,“你说的是,我明白。” “第二是任人为帮。这年头,没几个帮衬的好朋友怎么能行?单打独干的是傻子,肯定走不远。第三是任人为钱。比起关系来,钱要靠谱的多,是不是?谁能给自己带来经济利益就用谁。任人唯亲最多能排第四不错了。要我看,‘亲’是最靠不住的……”
很多年前读中国哲学史,很讥笑杨朱一派“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的极端自私自利,跟主张“摩顶放踵以利天下”的墨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后来发现,杨朱哲学所主张的极端自私自利,其实不尽然。不让别人占便宜的另一面就是不占别人的便宜。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主张当然不可取,也做不到。但自私未必就伤害别人,兼爱也未必就惠及大众。
“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埃斯特,”她说,脸上挂着她特有的温柔的、殉道者的微笑,“我们就把这一切权当一场噩梦吧。”
一场噩梦。
对于困在钟形罩里的那个人,那个大脑空白、生长停止的人,这世界本身无疑是一场噩梦。
一场噩梦。
我记得一切的一切。
我记得那些供解剖用的尸体,记得多琳,记得无花果树的故事,记得马科的宝石,记得波士顿广场上的水兵,记得戈登大夫,记得那个两眼往不同方向斜视的护士,记得那打碎的体温计,记得送两种不同做法的豆荚的黑鬼,记得服用胰岛素后我长胖了二十磅,还记得那屹立在蓝天与大海之间、形状像灰色头颅的礁石。
或许,遗忘就像一层皑皑白雪,能麻木这些记忆,将其覆盖。
然而它们却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地貌。
我看着琼。尽管我感到肉麻,尽管我对她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厌恶,琼却使我着迷。这就好像观察一个火星人或者一只背上瘤子特别多的癞蛤蟆。她的思想不是我的思想,她的情感也不是我的情感,然而我们却是如此相近,她的思想和情感似乎是我的思想和情感的一个歪斜的黑影。
有时候我真纳闷,不知琼是不是我无中生有捏造出来的。有时候我又思忖,在我以后人生的每一次危机中,不知她会不会继续突然冒出来,提醒我,我曾经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曾经经历过什么,并且在我眼皮底下,经历她自己的与我的情形相似的危机。
于是,吉尼亚夫人飞抵波士顿,将我从拥挤的市立医院病房中接出来,眼下正用车送我到一家私立医院去,那里有操场、高尔夫球场和花园,就像一家乡村俱乐部,她将支付我的一切费用,就像付我奖学金一样,直到她在那儿认识的大夫将我治愈为止。
妈妈说,我应该对吉尼亚夫人感恩戴德。她说我已经差不多耗尽了她所有的积蓄,要不是吉尼亚夫人,她真不知道我会流落何方。我可知道我会流落何方。我会流落到乡下,到规模较大的州立医院,就和这家私立医院紧挨着。
我知道我应该对吉尼亚夫人心存感激,不过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就算吉尼亚夫人给了我一张去欧洲的机票,或者让我乘豪华邮轮环游世界,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分别。因为不管我坐在哪里——在船甲板上也好,或巴黎呀、曼谷呀的某个临街咖啡馆里也好——我都是坐在同一个钟形玻璃罩底,在我自己吐出来的酸腐的空气中煎熬。
Cobwebs touched my face with the softness of moths. Wrapping my black coat round me like my own sweet shadow, I
unscrewed the bottle of pills and started taking them swiftly, between gulps of water, one by one by one.
At first nothing happened, but as I approached the bottom of the bottle, red and blue lights began to flash before my eyes. The bottle slid from my fingers and I lay down.
The silence drew off, baring the pebbles and shells and all the tatty wreckage of my life. Then, at the rim of vision, it
gathered itself, and in one sweeping tide, rushed me to slee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