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点点长大,我变得谨小慎微、依违不决起来,哪怕做一件衣服,也要顾虑到每一个人的感受。虽说暗地里珍惜自己身上仅有的一点个性,祈盼能一直保持下去,却不敢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我总想成为众人心目中的好女孩。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我低声下气到极点,一叠连声地说着自己并不想说、违背本意的话,因为我觉得这样说不会吃亏。
真的,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苦恼,很快,我们就将成长为大人,那样我们今天的苦恼、孤寂就会变得毫无价值,变成笑料,或许可以成为追忆,但在彻底成长为大人之前,这段漫长而讨厌的时期如何挨过去呢?没有人告诉我们该怎么办,就像出麻疹一样,除了置之不顾,人们对我们束手无策。但是,有人会因为麻疹而死,也有人会因为麻疹而失明,不能置之不顾啊,有人就是像我们这样每天或闷闷不乐,或大冒无名火,期间稍一不慎,彻底堕落,成为无可救药之身,人生就此一塌糊涂,还有人一念之差自杀了结自我的。等到事情这样之后,世人才知道惋惜:唉!再长大一点就知道了。再成熟一点,自然而然就会懂了呀。
“我在哪儿读到过,有一个被判死刑的人,在他被处决前一个钟头,说过或者想过,如果他不得不生活在一个高耸的悬崖上,在一块狭小得只有立足之地的崖面上,周围是无底的深渊、海洋、永恒的黑暗、永恒的孤独和永恒的狂风暴雨,如果他不得不站在那只有一俄尺大小的地方,站一辈子,站一千年,以至永远——这样活着,也比立刻死去要好!只要能活着,活着,活着!不管怎样活下去——只要能活着!……这话多么对啊!天呀,多么对啊!人是卑鄙的!”
他出去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歇斯底里的感觉使他浑身发抖,在这种感觉中也掺杂着一部分不可抑制的快感——不过他脸色阴沉,而且疲惫不堪。他的脸扭曲了,就像刚发过病似的。他的倦意迅速增强。现在他的劲头随着最初的一阵冲动,随着最初的一股怒火突然迸发出来和涌现出来,但是又随着这种感觉的衰竭而急遽衰竭。
“让他安安静静地死好不好!”她向所有的人喊道,“可找到戏看了!还吸烟!咳—咳—咳!干脆戴帽子进来吧!……那有个人戴着帽子……滚!至少你们也应该尊重死人啊!”
一阵咳嗽把她呛住了——可是她的威胁却起了作用。他们对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显然有几分害怕;那些房客们怀着一种奇怪的内心满足,一个接一个挤回门口去了。当不幸突然落到他人头上,甚至在最亲近的人们中间也常常可以发现这种心理;这种心理是任何人也免不了的,尽管他们抱着极其真挚的同情和恻隐之心。
“照自己的意思胡说八道比照别人的意思说实话甚至还好些。照前一种情形去做,你是一个人;照后一种情形去做,你不过是只学舌的鹦鹉!真理不会逃走,可是生活却可以被封锁;有的是例子。”
他的诡辩术已经磨得像剃刀一样锋利,他在自己心里已经找不出有意识的反对意见了。但是到最后,他简直不相信自己了,他固执地、奴性十足地从各方面去摸索、寻找反对的理由,好像有人硬逼着他、拖着他这样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