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grown-ups were once children-- although few of them remember it.
《The little prince (Antoine de Saint-Exupéry; Irene Testot-Ferry)》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那些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也会半夜睡不着,醒过来看看身边的老公老婆孩子,心想,这辈子怎么就活成这样了呢。况且,这个国家婚姻的平均寿命还比不上一辆二手车,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抛锚了。
这种种不同的危机有一个共同之处:不管引发危机的原因是什么,我们当前应对生活的方法已经不管用了,必须找到新的方法。
各种说话声在我耳畔响起,我的小小的合唱队。
你对工作没有兴趣吗,埃斯特?
知道吗,埃斯特,你那种思维方式绝对是神经质。
要那样的话,你准一事无成;要那样的话,你准一事无成;要那样的话,你准一事无成。
有一次,在一个炎热的夏夜,我花了一个小时跟一个汗毛浓密、样子像猿人的耶鲁大学法律系学生亲嘴,因为他长得太丑了,我为他感到难过。亲完了嘴,他说:“我给你归了类啦,宝贝儿。你到四十岁就会成为一个假正经。”
“矫揉造作!”学院里教创作课的教授在我的一篇题为《伟大的周末》的短篇小说上龙飞凤舞地题写道。
我不知道“矫揉造作”是什么意思,就去查辞典。
矫揉造作,做作,假。
要那样的话,你准一事无成。
我已经有二十一个晚上没有睡着了。
我想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一定是影子,千千万万个影子,或移来动去,或固守一方。衣柜的抽屉里、壁柜里、衣箱里有影子,屋宇、树木、石头底下有影子,人们的眼睛和微笑背后有影子,在地球处于黑夜的一面,影子绵亘千里万里。
我低头看我右小腿肚上两条肉色的邦迪胶布组成的十字。
那天上午,我开始动手了。
我把自己锁在浴室里,将浴缸放满温水,然后取出一片“吉列”牌刀片。
人们曾问一位古老的罗马哲学家还是别的什么人,他希望怎么死法,他说他愿意在温水浴中割开他的血管。我想,这容易,躺在浴缸里,瞧着从我手腕里开出的鲜红的花朵,一朵又一朵,绽放在清澈的水中,直到我没入水中,沉沉睡去,水面荡漾着绚丽夺目的罂粟般的花朵。
但是,正当我要动手时,手腕上的皮肤看起来煞白煞白、柔弱无助,我怎么都下不了手。我想切断的东西似乎并不在那皮肤里,也不在那根在我大拇指下扑扑跳动的纤细的蓝色血管里,而是在其他什么地方,埋得更深、更秘密的什么地方,实在是难以企及。只需两个动作。一只手腕,然后另一只手腕。三个动作吧,如果算上把刀片从一只手转移到另一只手上。然后我就跨进浴缸,躺下。
我在药柜跟前晃来晃去。假使我动手时瞧着镜子 ,那就会像是在瞧小说或话剧里的什么人。
然而,镜子里的那个人手足瘫软,傻了,简直什么事也干不成。
我转念一想,也许我该割出点儿血来练练身手,于是我坐在浴缸边上,将右脚踝骨搁在左腿膝盖上。我举起拿着刀片的右手,让它像铡刀一般自己落到腿肚子上去。
什么感觉也没有。然后,我感到一阵细微的、深深的战栗,刀口处一道鲜红的血溢了出来。血聚在一起,颜色变深了,像一枚果子,然后顺着脚踝流下,流进我黑色漆皮皮鞋里。
因为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过得十分单调无味,时间因而简化了,缩短了……因此可以同时出现短暂的感觉和漫长的感觉,欢度新年之夜的人和在牢狱里过了几十年的人可以有相似的感觉。在两种情况下,许多事情糅合在一起,都会同时产生短暂与漫长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