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当然对我大有助益——它使人心潮起伏,使人心花怒放,也使人痛苦不堪。不过,有时也使人感到乏味至极。我毕竟想活动活动,于是便突然陷入阴郁的、地下的、卑劣的状况之中——并非放荡,而是堕落。我的情欲由于我经常的、病态的愤懑而变得异常劲悍,十分炽烈。时常歇斯底里地发作,还伴随着热泪滚滚,浑身痉挛。除了阅读,我无处可去——也就是说,当时在我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尊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吸引我。
除此以外,世界上还存在着自然规律;因此他无论做什么,都根本不是依照本人的意愿,而是不由自主地遵循自然规律行事。因而,只要发现这些自然规律,人就无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也就会活得十分轻松自在。
人是一种动物,主要是一种具有创造性的动物,注定要自觉地追求目标并从事工程技艺,也就是说要一生一世、接连不断地为自己开辟一条无论通向何方的道路。
每个人的回忆里都有这样一些东西,它们不能公之于众,而只能向朋友们公开。还有一些东西,即使对朋友也不能公开,而只能对自己公开,而且还得在隐秘情况下。然而,最后还有这样一些东西,甚至都害怕对自己公开,并且这样的东西,在每一个正派人那里都有相当多的积累。甚至可以这样说:一个人越是正派,这样的东西就越多。
海涅曾断言,真实的自传几乎是不可能的,人在谈到自己的时候肯定会大量撒谎。据他看来,比如说,卢梭在其《忏悔录》里就肯定对自己撒了不少谎,甚至出于虚荣而有意大撒其谎。[1]我坚信海涅说得对,我十分清楚地懂得,有时候仅仅出于虚荣,人就可能给自己罗织整套罪名,而且还十分清楚地认识到,这虚荣属于哪种类型。
我甚至做过实验:我能否经受住某个人射向我的目光,可总是我第一个垂下目光。这使我痛苦得几乎发疯。我生怕自己显得可笑,甚至害怕到病态的程度,因此我奴性十足地崇拜有关仪态举止的一切成规惯例。我真心喜爱循规蹈矩,并且打心眼里害怕自己有任何标新立异的行为。然而,我又怎么能熬受得住呢?我是一个病态的富有教养的人,就像当今时代所要求成为的富有教养的人那样。而他们大家却全都浑浑噩噩,而且彼此就像羊群中的羊那样何其相似。也许,在整个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常常觉得自己是胆小鬼和奴才。而这正是因为,我是个富有教养的人。不过,这不仅是感觉,而事实上也果真是这样:我是个胆小鬼和奴才。我这么说,并不感到丝毫的不好意思。当代任何一个作风正派的人都是,而且应该是胆小鬼和奴才。这——才是他的正常情形。我对此深信不疑。
当时还有一种情况让我苦恼不堪,具体地说,就是没有一个人与我相似,我也不与任何人相像。“我只是唯一,而他们是全体。”我思忖着,接着便陷入深思。
家里边多少年前放的东西,没有动过,他们过的是既不向前,也不回头的生活,是凡过去的,都算是忘记了,未来的他们也不怎样积极的希望着,只是一天一天的平板的,无怨无尤的在他们祖先给他们准备好的口粮之中生活着。
那鼓声就好像故意招惹那般不幸的人,打得有急有慢,好像一个迷路的人在夜里诉说着他的迷惘,又好像不幸的老人在回想着他幸福的短短的幼年。又好像慈爱的母亲送着她的儿子远行。又好像是生离死别,万分的难舍。
人生为了什么,才有这样凄凉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