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征税的和纳税的都睡熟了。那些沉睡的面黄肌瘦的村民,也许像饥饿的人常有的那样,正在睡梦中享用着丰盛的宴席,也像奴隶和耕牛一般,在梦中享受安逸和休息,梦见他们都吃得饱饱的,获得了自由。
除了那位头戴假发、看着天花板的先生外,所有在场的人都眼睁睁地盯着犯人。大家呼出来的热气,像一排排浪,一阵阵风,一团团火,直朝他滚滚卷去。圆柱后面和角落里,伸出一张张急切的脸,急着要看到他;后排座位上的人站起身来,连他的一根头发也不愿放过;站着的人双手按在前面的人肩膀上,用别人的身体支撑着自己——人们踮起脚尖,攀住壁架,蹬着随便一点儿什么东西,为的是要把他从头到脚看个仔细。
太阳悲悲切切、切切悲悲地冉冉升起,它所照见的景物,再也没有比这个人更悲惨的了。他富有才华,情感高尚,却没有施展才华、流露情感的机会,不能有所作为,也无力谋取自己的幸福。他深知自己的症结所在,却听天由命,任凭自己年复一年地虚度光阴,消耗殆尽。
街上,要隔一段很远的路,才有一盏粗陋的街灯,用绳子和滑轮吊着,到了晚上,点灯人把灯放下点着,然后重又吊了起来,一束昏黄的灯光就在人们头上无力地摇曳,仿佛是在海上。
每当我在夜间进入一座大城市时,就会有一种一本正经的想法,那些黑压压的鳞次栉比的房子里,都藏着各自的秘密;每幢房子的每间屋子里,也都藏着它自己的秘密;而各间屋子里无数胸膛中跳动着的每一颗心,就它自己的某些心绪来说,即使对最亲近的另一颗心,也是一桩秘密!
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个睿智的年月,那是个蒙昧的年月;那是信心百倍的时期,那是疑虑重重的时期;那是阳光普照的季节,那是黑暗笼罩的季节;那是充满希望的春天,那是让人绝望的冬天;我们面前无所不有,我们面前一无所有;我们大家都在直升天堂,我们大家都在直下地狱。
随着一点点长大,我变得谨小慎微、依违不决起来,哪怕做一件衣服,也要顾虑到每一个人的感受。虽说暗地里珍惜自己身上仅有的一点个性,祈盼能一直保持下去,却不敢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我总想成为众人心目中的好女孩。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我低声下气到极点,一叠连声地说着自己并不想说、违背本意的话,因为我觉得这样说不会吃亏。
真的,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苦恼,很快,我们就将成长为大人,那样我们今天的苦恼、孤寂就会变得毫无价值,变成笑料,或许可以成为追忆,但在彻底成长为大人之前,这段漫长而讨厌的时期如何挨过去呢?没有人告诉我们该怎么办,就像出麻疹一样,除了置之不顾,人们对我们束手无策。但是,有人会因为麻疹而死,也有人会因为麻疹而失明,不能置之不顾啊,有人就是像我们这样每天或闷闷不乐,或大冒无名火,期间稍一不慎,彻底堕落,成为无可救药之身,人生就此一塌糊涂,还有人一念之差自杀了结自我的。等到事情这样之后,世人才知道惋惜:唉!再长大一点就知道了。再成熟一点,自然而然就会懂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