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写的是《西夏旅馆》、纯爱小说、修身秘籍、投资指南,还是娱乐八卦消息,你也是一个“作者”。文化的消解和传统的失落,带来的是价值的无差别化,也即是无价值化。这是今天的长篇小说家所必须接受的诅咒。
说来也怪,苏记之死虽叫人意外,可大家除了最初有点失措以外,很快也就接受了事实,灵堂上没多少悼惜的气氛。及至出殡当天,因为来的人很不少,请来的客家道士又特别古灵精怪,事情多而烦琐。碰巧那一天是跑马日,杜丽安的老爸自然心猿意马,总是托词到外头刨马经,没帮上什么忙。大家忙碌起来更感觉像过节似的,谁也来不及哀悼,苏记便已回归尘土。阿细最后赶上一眼——不过数日,棺中的她看起来又菱缩了不少。就这么一个细微的人带着她那不合身的豪华棺木,一路哀乐,葬到广袤义山中的云深不知处。
她听到黑暗中有蚊蚋振翼,有一只蚊子巡视后,如蜻蜓停落在她露在毯子外的脚趾上。那蚊子必然十分健硕,它把粗大的吸管插人她的皮层。杜丽安感觉到蜇痛,但她一动不动,而且也不想驱赶那细微但真实的痛楚。那一刻她集中注意力幻想自己是一具尸体,因而顾不得再去分析钢波那一句梦话的内容和含义。也因为欢爱后的疲累,她很快便带着随血液传遍全身的痕痒,以及那叮痕上的一点痛与麻木,沉沉滑落到烟与酒与汗味交织的梦中,等着为明天醒来。
我从前借钱给呢绒商,卡莫纳的资产阶级积攒了财富;一部分人勤奋工作是为了富上加富,另一部分人在荒淫无度的生活中浪费生命。从前卡莫纳的风气清苦淳朴;而今,每夜街上发生格斗,做丈夫的拿了匕首为遭到奸污的妻子复仇,做父亲的为受到诱骗的女儿雪耻;他们生了那么多孩子,到头来个个变得贫穷不堪。我盖医院,人的寿命长了,最终还是要死的。现在卡莫纳有二十万居民,可是并不比从前幸福与善良。人多了,但每个人还是孤零零地体验自己的忧苦与欢乐。古老的城墙内只生活着两万居民时,卡莫纳照样也是满满的。
我的妻子死了,我的孩子和孙子也死了,我的伙伴都死了。只有我活着,我再也没有同时代的人。过去的一切皆从我身上消失了,我不再受事物的牵挂:没有回忆、没有爱情、没有义务。对我来说没有法律,我是自己的主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处置那些可怜的人的生命,他们都是生来要死的。在这个没有面貌的天空下,我昂然而立,生气勃勃,自由自在,永远的孤独。
“我会想念你的,莫利尼塔……” “尽管只是因为我给你讲了几个电影。” “虽说只几部电影……” “……” “往后我只要见到果冻,就会想起你。” “……” “只要在烧鸡店的橱窗内见到烧鸡,也会想起你。” “……”
《蜘蛛女之吻 (译林经典) (曼努埃尔•普伊格 (Manuel Pung))》